放下这本日记,他感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。他已经有了猜想,只是不动声色,不将怀疑显露出来。
他放下那本日记,缓缓走出1701室。过道里,剩下五间住房的门全部是打开的。
他走进了1702室。才走进1702室,他的脸抽动了一下:“这里不是的家么...”
这是他从小长大的筒子楼的布局,一切家具摆放的位置都那样熟悉,简直刻进了他的脑海中。入门的破地毯,黑色的沙发,摆满了东西的案几,与客厅只隔一扇屏风的厨房,十分逼仄。阳台的纱门破了个洞,夏天总有蚊子飞进来...
“我猜猜这里会有什么,也无非是我在那段时间里一些自暴自弃的行为吧...”高沅自言自语道。
在齐楠去世之后,朋友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。他尝试用各自方法麻痹自己,学会了抽烟,还翘课去网吧。他还记得,自己从网吧出来,一身烟味,双眼通红地在南化的街道上游荡。只是他孑然一人,将每一处地方走过,十分孤独。
高沅走进了幻觉中他自己房间,找到了一个模玩。他没有写日记的习惯,但当初他过生日的时候,朋友们一起送了他最喜欢的模玩。金光凛凛,煞是威武。大家聚在一起,拼了一个下午才拼好,中间还因为粗心的姚瑞拼错了,又重新数了一遍零件。
只是这个模玩此时已经碎裂,摔在他房间的角落。一如各自离开的六人。
“我再猜猜...接下来几间屋里,我还能找到当初他们各自对那件事的看法。你想将我的怨恨重新勾起。到时,充满怨恨,失去理智的我就能任你操控了...”高沅站在原地自言自语,不知是在说给谁听。
他嗤笑一声,颇为不屑:“的确,在大家决裂后的第一天,我回到家里将这个模玩摔得粉碎。可是你不知道的是,在升了十八中后,我经历了许多事。我后来找到这些碎片,将它们重新拼了起来。我已经不是那个充满怨恨的高沅了!”
道罢,他抬起手,高举手中的骨刺断片,向斜后方猛地一刺。他感到自己手上一滞,接着就是刺入血肉的阻塞感。
高沅沉重的双眼一下轻松,幻境刹那崩溃。这里不是他的家。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,显得破败。
高沅急回头。一个女人就站在他身后。她打着一把黑伞,一身红衣。肌肤是诡异的暗青色,赫然就是高沅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女鬼!
此时,那女鬼左手上插着那把骨刺断片,血如泉涌。她正是用这只手遮住了高沅的双眼,让他在破败的十七楼见到了他记忆深处的一切。从他第一次在十四楼见到打伞的女鬼开始,他便陷入了幻觉中。
假设是一个普通人陷入了梦魇,又无从得知女鬼就打伞跟在自己身后,只会被愚弄至死。高沅能从幻境中挣脱,固然有他的一些观察,比如自己眼睛越发睁不开。更重要的是,那段友情于他是一种救赎,哪怕结局是分崩离析。
被揭穿之后,那打伞女鬼却默然不语。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。然后身影遁去,骨刺断片摔在了地上。
高沅从紧张中恢复,松了口气。从他读完越竹悦的日记开始,他其实就隐隐猜到了所谓幻境是怎么回事。
打伞的女鬼无非是想引导他的怨恨,然而她不会想到,高沅从未真正怪过那些朋友们。高沅知道,自己是一个沉默寡言,不合群的人。和他们一起度过的夏天,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。
“朋友们,你们竟然以这种方式拯救了我...”高沅轻轻地叹息。
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。那打伞的女人毕竟是凶厉级的鬼物,为何什么也不做就离开了?尤其是离开之前,她还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。似乎是在嘲笑他...这一切还没有结束!
高沅摇了摇头,弯腰将骨刺断片捡起,来到了电梯前。他打算接下来就乘坐电梯,去向顶楼。
“呜呜...”就在这时,他听见1703室里,突然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。不由得脸色一变。
“这是...竹悦的声音!”高沅认清楚之后,心中剧震,发足狂奔而去。
他想了起来,之前在探索幻境中越竹悦外婆卧房时,曾有一个女鬼从里面冲出来与他擦肩而过。如果打伞女鬼的幻境是要让他闭上眼睛,陷入疯狂。那在突然窜出一个女鬼未免过于反常,甚至还会让他警觉。
如果说...那女鬼并非单纯的幻觉呢?而是确实存在的,只是被扭曲了形象?
高沅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1703室,这里依然是空白的毛胚房。只是此处格外的阴寒。
他心头慢慢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,仿佛有一双手揪住了心。让他艰于呼吸。
巨大的悲怆与痛苦弥漫出来,前方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!
他循着那低低的啜泣声,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。他用手电照了进去,只见穿着一中制服的女生跪坐在角落里,背对着他。而红衣女人打着黑色的伞,将瘦弱的她罩在伞下,左手捂住了她的双眼。
“竹悦...是竹悦吗?”哪怕前方是一只厉鬼,高沅也毫不畏缩。他握紧了骨刺断片,向那边走去。
就在他喊出名字的瞬间,那打伞的红衣女人缓缓回过头,脸上的五官因怨毒而扭曲。她嘴角翘起,极其诡异地对他笑着。随后,红衣女人的身形在空气中隐形遁去。只剩下墙角的越竹悦在那里不住发抖,啜泣。
高沅怀着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走到近前,等他看清楚之后,倒吸了一口凉气,久久没能回过神来。
墙角是一个已然窒息死去的,只有八九岁的孩子。脸上还尚有稚气,脖子上是紫色蝴蝶一样的掐痕。
而越竹悦失魂落魄,看着自己的一双手,轻轻地啜泣。这又像是笑声,一种达成了愿望的欣喜。
高沅终于是来晚了一步。在那红衣女鬼的诱导之下,越竹悦没能战胜幻觉,将她的弟弟掐死。
而他也明白了红衣女鬼的险恶用心。之前越竹悦在他的幻觉中被扭曲成了鬼的模样,恐怕在她原有的计划里,最后是越竹悦杀死自己的弟弟,然后高沅再杀死越竹悦。所有闯入者皆会在幻觉消散后,陷入无尽的悔恨中。
诡异因为那段的友情,终于没被蛊惑。可是竹悦内心的怨恨却被诱导出来。纵然是幻境,然而也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。他不禁又回想起登楼前李茗歌的那段话:“这是罪的世界,罪的选择。被诅咒者只能随波逐流。”
他嘴唇轻启,不知在说给谁听:“这份怨恨,将流向地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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